我非朱火,我是月斑
© Heat🫀
Powered by LOFTER

【2019王杰希生贺叶王05H】愿者

杰希0706生日快乐w!感谢活动组带我玩w

全文一共14158字,白开水流水账文,十分慢热

COO叶×CAO王

不是专业的,有BUG悄悄告诉我(#^.^#)


前一位老师 @宫青霜 

后一位老师 @柳阿一八奈 


-

很少人会真正地去爱别人,人们只是想借着给出一点爱而获得爱,那是一种垂钓。

——张方宇《单独中的洞见》


手机闹钟一震,他就醒了。

玻璃窗外结了层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外头的天。二十六层的视角也很单调,色块拼凑得像抽象画。叶修往沙发一角缩了缩,休息区的空调开得有点大,这儿自带的小毯子有点太薄了,实在盖不住层叠的冷气,指甲根都有点泛紫了。

本来下午上班的时间也还早,就躺在原处醒盹,没意图挪窝。一回头看到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柔软的皮面已经恢复了平整,说明原本躺在那儿跟他一起午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叶修反应了两秒才慢吞吞地爬起来,绕过一排竹木屏风摆成的空间隔断溜达到门口办公桌去。

“小梁啊,王杰希什么时候走的?”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梁方看上去也是刚睡醒,一个哈欠眨出了眼泪花儿。

“啊……他还没回来吗?我看他十多分钟之前出去接了个电话,后来好像下楼去了。”

叶修“嗯”了一声,顺手从屏风背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封面在人跟前一晃,“记一下,我下周还。”梁方就老老实实翻出来一沓记录表给他写了,就听到人在一边摸烟盒,头也不抬道:“叶总,这儿禁烟呢。”

“没点呐。”叶修把最后一根咬在嘴里,烟盒随手捏扁了投进了桌下的废纸篓,顺口又问他,“之前那个实习生小姑娘呢?我算着好久没看到她了。”

梁方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您说杨洁?人家就待三个月,回学校都半个多月了,您才发现呢?”

“我关注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叶修就笑,“我是看着那小姑娘一天到晚盯着老王看,每回过来睡个午觉都能见她来送好几回水……你们专职社工还要兼职服务生吗?”

梁方吐吐舌头把登记表合上,“叶总您可别拿我开涮了,一个人已经很苦了,每年就指着招点实习生来帮忙……本来就是服务行业,平时我们搞活动您多拉点人来参加呗——王总一表人才,招女孩子喜欢正常,说不定下回我们办个什么联谊,您这种内外兼修、事业有成的也能脱单了。”

叶修咂摸着他棒读的语气没忍住笑了两声,“快得了吧你……我先走了啊!”

党群服务中心装的是玻璃推拉门,从这儿就能看到走廊中间的电梯,叶修一眼看见电梯快到了,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话音都没落完,远远地甩到了脑后。

就这么聊了几句的工夫也没见着王杰希回来,虽然他不是叶修的下属,而且这会儿也不是工作时间,他全没有必要对叶修作什么行程汇报请示,但是本来结伴一块儿上楼来午休的人这么突然不告而别,多少有点让人疑惑不解。

办公室也没人。

说实在的,叶修回十三楼的公司转了一圈再走出门,看到电梯数字已经跳到了最底层的时候,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实在懒得下楼。

他所在的这栋环球互联网大厦里面有上百家企业,六部电梯像闹着玩儿似的,一到上下班高峰就运行不过来,一等等半小时都是常事。

但他名正言顺地靠在墙边把最后一根烟抽完了,也没等到王杰希回来。

大概是一旦心里装了什么事儿就固执地要去找个答案,但其实题干都还不清楚——交白卷都没人问。

借着下楼买烟的由头,叶修在一楼大厅的外头台阶下总算找见了想要找的人。

天气太热,空调房的玻璃窗外头都能凝出水汽,王杰希站在那儿却叫人感觉是清清爽爽的,肩平背直,四肢肌肉匀称,看上去颇有力量感,却不至于太过凸出而显得狰狞猛烈。没有一点苦夏该有的黏重感。

他站的地方不太起眼,但超过一米八的个子再加上对面哭闹着的女孩子,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侧目。叶修皱着眉才觉出来一点不快,王杰希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对于那些旁观者的目光视若无睹,唯独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一点……空白茫然的神情。

叶修认得那女孩儿,王杰希谈了有半年多的女朋友。他有点尴尬地溜过去找小卖铺拿烟,依稀听清了几句,大意是控诉他脚踏两只船吧。叶修顿觉好笑,以他对王杰希的了解,说这人当众出柜都比说他感情不专一要靠谱。

这么想着再折回来的时候,他女朋友已经走了,撕碎了一地的什么纸。王杰希就挽着衬衫袖子半蹲着把碎纸片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抬眼看见了叶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话要跟他说一样。

叶修走近去,略微扬了扬下巴:“怎么了?刚刚我看了一眼……不追过去吗?”

王杰希摇头轻叹了口气,“分手了,不追了。”

他有点惊讶的样子,没等他发问,王杰希又说:“还记得杨洁吗?”

可能平常他对这种接触不多的人印象都不深刻,但毕竟是刚才问过的,叶修轻点了下头,几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礼物和告白信都寄到我家去了。”王杰希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到的,应该跟底下的人发个邮件让大家注意个人隐私信息的泄露了……”

叶修不太好评价什么,好在王杰希看上去不是很低落,只是有点无奈的样子,没说几句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这才拉着叶修上楼。

“没来得及跟你说,把你一个人晾那儿了不好意思。”王杰希解释说,“我是没想到她能来公司。”

隔了几秒他又自嘲道,“这几年交过的对象都可以做成图鉴了,就叫——绝对嫁不出去的类型。”他说到这儿就笑了,“我听到梁方之前说我桃花多,招来的都是些什么烂桃花……”

“还是相亲认识的?”叶修问了一句。

王杰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家里这么着急?”

“是啊,快奔三的人了,能不急吗?指着抱孙子呢。”王杰希抬起头盯着电梯里缓慢跳动的楼层数,“这时候来找你的年轻姑娘不是冲钱就是冲新鲜——我虽然没你会挣,但还是不客气地说,要是真不干这一行了也饿不死一家几口人——挺没意思的,我这个人无趣得很,新鲜劲儿一过去,除了钱还真是什么都给不了。”

“很多人贪心不足,有了钱也不行,还想要更多。然后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觉得我是你女朋友,你为我付出是应当。”叶修淡淡地说。

王杰希摸了摸鼻尖,大概是找到一个倾泻口就多讲了几句,“我总觉得这样对她们不够尊重,虽然她们中有一部分已经在自我物化……把自己当作结婚生子的工具,把感情婚姻当成交易,我能给的可以给,但是很掉份儿,我不想把感情这种本来是慰藉的东西当成一桩买卖……可能我不是个生意人,做不来那些明码标价的事,太冷硬了……”

叶修轻笑了一声,“我看楼下易拉宝又挂新海报了,小梁他们党群中心搞了个茶话会,周五晚上一块儿去呗?本来没想拉你……有空么?”

他盯着电梯层数一跳,模棱两可地哼出个“再说吧”,然后挡着门示意人先走。

等回了办公室,底下人事已经在组织员工例行喊口号了。“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诸如此类的吼声要震穿屋顶,隔壁公司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

最开始王杰希跟人事说想个办法让大家下午干活儿的时候精神点,或者搞个什么激励机制,结果整了这么一出……虽然傻逼了一点,但好像有点效果,其他部门居然还通过了。

他有点啼笑皆非地打开了休眠的电脑,几个不明所以的微信群还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帮忙投票的、抢票的、集赞的……还夹杂着几条鸡汤文,还有什么“不转不是中国人”、“××的10个真相,知道的人都哭了”。王杰希自己都不记得几时被拉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群,搓了两下屏幕都是些没营养的闲聊。但是人们乐此不疲,用那些无意义刷屏打发自己挤出来的空闲时间。

他丢开手机试图放空大脑,没经意又把刚才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女方是家里安排相亲认识的,比他小四岁,名牌学校的硕士毕业,才刚开始工作底薪就很可观。性格还算可爱,感情表达都很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王杰希想自己大概是喜欢这种的,不需要像微博营销号说的那种“常见”的女朋友类型,总是要去猜,要费尽一切心力去哄、去宠着。

甚至他女朋友——已经变成前任的这位,也不需要他经常陪伴着,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只是还怀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天真,想要浪漫与现实都兼顾,活在墙缝里,两头都不是。不过在衣食住行方面倒是非常能照顾王杰希。

所以当她拿着那封露骨的告白信来公司找他的时候,王杰希意外过后很快就理解了她的行为,用一种几乎是冷静的态度解释完——而最后的爆发点不是王杰希沾到的桃花太多,而是他那种看上去太过理性的态度。

王杰希没有和叶修细说这个,后者大概以为是女朋友小心眼才导致分手的吧。他叹口气,从刚打开又熄屏的电脑屏幕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茫然神情,今天的第二回了——不至于吧,被这种事影响到上班的状态。

他对自己的情绪有种近乎精准的掌控,总觉得脱离既定轨道之外的情绪外显是无意义的,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适用于当今社会。国人长久以来的利己价值观形成自扫门前雪的现象,露给别人看到的必然有所图谋。图个可怜全没成效。而今他一个人感怀,没人看见,那就更没必要。

叶修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和他只是一面墙的距离,吼一嗓门就能互相听见的程度。同在一个公司但是职能又互不交叉,一个跑运营,不是在管市场就是在管企划;另一个搞行政,被绩效折磨得头疼。就指着人员培训的时候碰个头——B2M公司的培训无非就那些,推广营销、SEO优化等等,因为租借场地的缘故,经常来上课的培训师基本上跟梁方都混了个脸熟。

所以说叶修跟王杰希私下能熟络到一块儿出去吃个饭回来再一起午休的程度,还是靠前年就签了项目入驻这边党群中心的这个社工协会——正经事儿没干多少,活动办了一堆,好像致力于变成线下相亲机构,最好是整个电商公司组成的办公楼全内部消化。

——省得祸害行外的别人。

楼下有一家O2O做得挺大,一个公司占了整整一层楼,人员也多,尤其是女性员工。一到每周四中午就能听到党群中心健身区那头,有专门的瑜伽老师放着音乐教她们抻胳膊拉腿。叶修睡眠一直很好,不大受影响,照常午休。但是王杰希不行,到那天就待在自己办公室小憩一会儿,久而久之叶修也不大想去了。特别是那里头有几个姑娘胆大些的,对王杰希又有点意思,可能是见叶修名气大性格却又接地气得很,就乐于跟他套近乎,聊几句动不动就开始打听王杰希。

“我觉得是我太好说话了。”叶修跟他聊的时候还在打趣。

后来他偶然跟王杰希提起八卦,还扯了几句淡,“你知道我们整个楼宇群里之前发过一个投票吗?论本楼里最难追的男神排行榜——你长期高居榜首不下啊。”叶修一边笑一边还在刷微信群,“高岭之花,谈谈获奖感言?”

王杰希白他一眼,“你这么闲?上一季度的调研结果收上来了吗?董事会放养你可不是让你放肆的。”不知道榜单第二名有什么资格说他。

“等企划表呢——”叶修长叹一口气,有点哀戚戚地趴在他办公桌对面,“我难得过来串个门你就这么见利忘义——所以你到底是哪里难追?是因为你女朋友就没断过吗?”

王杰希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的无语,“你这样我就很想叫保安把你打出去了——哪有这么容易遇到合适的,你不也母胎solo三十年了吗?别笑百步行么?”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做电商的,每天围着这一块儿转都要吐了,再找个同行?这怎么想的?都不嫌腻吗——所以说办公室恋情不靠谱啊。”叶修一边吐槽一边就伸了个懒腰,“行了你接着和电脑谈恋爱吧,归团人士。我回去拉人谈话了啊。”

叶修也藏了半截话没说。

如果有人愿意亲自接触一下王杰希,而不是经他或是任何人的口来了解这个人。就不难发现,这个人完全不是现实主义画风的。

——反而比人们眼中冷静又抽离的形象要温暖很多,凑近了才能看到皮囊下浓烈又丰富的情绪。

既然大家都是工作狂魔,那么爱情就像是奢侈品,很多人只是沾到一点皮毛,不敢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小心翼翼藏着、按捺着,所以沉默着下坠落地,原本彩色的根系都灰败了,褪成浮浅的模样——成了新的恐惧和孤独的理由。

你肯不肯放下戒心,拿心去碰一回——酣畅淋漓的痛不是痛。


环球互联网大厦党群中心大概就三个单间办公室那么大,拿竹木屏风隔了个小小的办公区,两张小桌子卡在门口像前台似的。平时就梁方一个人值班,每天中午抱着外卖啃,有实习生来了才能“奢侈”地亲自跑出去下回饭馆。另一头就是被几个书架隔成的三个区域。

茶话会一般都在休息区的沙发茶几堆里进行,这种时候会议区和健身区是不出借的。好像这样真能解决一栋楼的单身青年迫在眉睫的婚配问题。

梁方每回想策划想到头秃就跑去骚扰楼宇各个公司的熟人,“茶话会来不来”“包介绍、包牵线,提供场地,提供瓜子花生,就差你了”……叶修这种被骚扰得最多,最后只能烦不胜烦地叫他“梁媒人”,再限制人出入他办公室大门了。

平时一个二个忙得要死要活,尤其是季度末了,过渡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解压,搞搞联谊还真有不少人凑过来的。叶修扫一眼礼品登记表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办公区堆了一地的U型枕——深感悲哀。

王杰希说来还真来了,就坐在休息区最外头的沙发上单手剥花生,十分挑剔地把红皮捻了一果盘,修长的腿一跷,脚尖都朝着门口,好像预备着随时溜号。

叶修一眼看到他,飞快溜过去把旁边的空位占了,然后眨了眨眼一脸“我这么善解人意你快点夸我”的表情。

王杰希叹口气,目光扫过那边忙得团团转的梁方,侧头跟他说:“梁方让我通知你一下,下个月初开园区党委会,党委书记来不了,让你顶一下,读读十九大报告,再做做思想汇报就行了。”

叶修一脸懵:“什么?你没帮我推脱一下?而且我都没收到通知。”

“优秀委员,这种时候你不上还指望咱们头儿上吗?”王杰希一脸深沉,“他三两天儿一出差,兼职副总,可干点活儿吧。”

“通过主题党日学习,我的思想高度不断提高,作为园区党委优秀委员、企业的首席运营官,始终记得发挥带头作用,从精神层面、制度层面、思想文化层面,让我司时刻围绕着党的政策和方向……”叶修绷着脸,“这种话我今年说第二遍了。”

王杰希忍不住笑,可能因为放松了,侃他的话里难得夹杂了点北京人吞字儿的音,听上去莫名有点柔软。叶修咂摸出几分亲近感,公司里南方人居多,很少能听到熟悉口音的。

“哎,”叶修拿胳膊肘拐了拐他,然后也学着他讲话,“我见过你前几任,好像都不太一样啊,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王杰希耷着眼顺手塞了几颗花生给他,“你好欠啊。择偶标准都是人们给自己框定的一个笼子,有些人你不去亲自接触你就不能评价,他们是什么样子,到底适不适合你,也只有磨合了才知道。虽然我谈过的女朋友几乎都不是一个类型的,但是我也从来没觉得是因为谁不好。我们各自没有错误,只是在磨合的过程中发现要作出的让步和妥协太多,而我们互相并没有那么吸引彼此,那样的改变是不值得的。所以就一拍两散,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叶修停了几秒,把王杰希剥好的花生喂到嘴里,全嚼了才说:“不同的性格碰撞出不同的关系和相处模式,感情是一种万花筒——他们都没发现你那么浪漫主义,真是太可惜了。”

王杰希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接这个话茬,“待会儿要是有分组活动,我就先溜了,你帮我签个退就行。”

“你不是吧?”叶修瞠目结舌,“躲这么远?”

王杰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沙发上一靠,“当你答应了——有时候不能给人希望,拒绝是种伤人的活儿,虽然说没有应不应该、正不正确之说,但因为我发出了这种虚假信号而造成的对方的错误估计,以至于让人作出不适宜我们之间正常社交的行为判断,导致不那么皆大欢喜的局面,那就太不好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看待和接受这种拒绝——我来这儿就是帮梁方凑个人数,回头礼物表填不满又报销不了,为了造表到处找人签名多不容易的,不然他那个幼儿园笔迹还能造出花儿来吗?”

叶修失笑,“我说呢,上次我翻他架子上那一沓签到表看到两三个不同花样的‘叶修’,还在想是不是我午休的时候梦游了,寻思着没把你吓着也是奇迹。”


今年北京的梅雨季自端午开始奏响序章,至六月中旬味道才最为正宗,延续到七月初偶尔也要淅沥一回。王杰希等天气预报说的雨停了才出门,等过两天园区党委会一开,就有监察部门要来走一圈。必要的应酬也推不掉,叶修那种不能喝酒的实在无法指望。

而且这一季度的网拓因为做设计的小哥被神奇甲方磨到发际线后退了十厘米,做完最后一个案子就带着他的小团队跳槽了。部门大换水了一回,很多交接工作还要叶修盯着——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来串门了。

王杰希也不是酒量太好的人,必要的几杯喝完随便吃点东西,主要还是谈事,也为迎检做准备。等最后从饭店的密闭包间出来,才发现外头又下起了绵密的雨,从门口走到他停车的地方不过几百米,淋湿一件衬衫差不多。

行人匆匆而过,无人驻足。他考虑不过三秒,闻着领口萦绕不绝的酒气,摸出手机正准备叫代驾,就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车喇叭声,然后微信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饭店门口站着那人是你吗?我看到你办公室的伞没拿走,带备用伞了吗,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去?

王杰希往着路边那辆黑色小车看了眼,摁了摁眉角低笑一声。

——喝了点酒,劳烦叶总捎我一程吧。

——好说,门口车停太多了,我开不过来,你跑几步吧,我车上有毛巾。

十几步的距离,发间刚刚好沾润,肩头淋漓的痕迹里斑驳着透出点肤色。他坐进副驾驶接过了叶修递过来的毛巾,毫无包袱地擦了擦头发,全不在意发型的,“这么巧?”

叶修笑:“不巧,专程来给王总当司机。”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这个月的专项落实了?”

“去甲方公司踩了下点,”叶修幽幽叹口气,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不好意思,“他们提出的优化效果不好做,富媒体过量就算了,导航系统也一塌糊涂,简直不知道最开始做设计的人是不是在用脚思考。我看了眼底下初步提上来的方案,现在有个思路,先抠税务吧,具体的也要等回头数据出来再详细弄。正好丢给新人练练手……下次这种详细事务信管那边最好能别过我手,一眼看过去全是毛病,忍不住就想指点江山。”

不是第一回去王杰希家了,叶修“顺路”送过他几回,王杰希十分放心地低头刷自己的朋友圈,听他念叨工作琐事就想笑,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谁说的同行互相嫌弃,听叶修吐槽还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双方在某些方面的见解略同,能够同仇敌忾的时候。

“能者多劳,都知道你是运管人才,当年好几个公司抢着要你,非得来这鸡毛群里当凤凰,前段时间我才回过味儿,你是来化腐朽为神奇了。”

叶修十分谦虚:“在王总面前要低调、低调。”

一身淡淡的酒味好像也没那么恼人了,这大概就是繁忙工作后想要的一点轻松空间,是最适合自我调适的时候了吧。

其实从他的角度去看叶修的侧脸,刚好能瞧见他漂亮的下颌线,利利索索地勾出来一条清晰轮廓。夜雨色里蔓出的灯光给他镀了层柔和的边,看上去亲和又有吸引力,神色干净自然,坦坦荡荡。正因为他好似不设防的模样,赤条条地展开在人前,好像身在高筑的台,叫人觉得生出一星半点的绮念都不应该,好像是一种污浊。

雨下得断断续续,叶修一路把他送到屋里,邻居睡得早,叶修没在安静的楼道里多絮叨,开门进了屋也没重新续上话题。

王杰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留你吃顿夜宵吗?”

叶修赶忙摆手,“可别,公司那些小女生跟我说了,吃夜宵要长胖的。好不容易攒点肌肉,你让我多留它几天。”

这段时间叶修跑上跑下稍微瘦了点,不仔细看都没注意到,小腿结实了,裤管都空了点,走动时扯出来的肌肉形状都好看了。

“行吧,”王杰希委婉完了也不执着,一边解扣子一边往屋里走,“那你出去记得带上门,我不送了啊。我去找点醒酒的药,不然明天头疼起不来。”

叶修看着他停了几秒,单手撑着门口的墙“啧啧”叹了声,“不舒服就请假,都知道你这几天忙着迎检的事,本来没那么着急……我党日学习的发言稿都还没写呢,还琢磨着什么时候你给我个大纲,这会儿倒好,谁忍心再折腾你。”

王杰希按着太阳穴笑他:“思想汇报都要别人代劳,怀疑你的党性——我是真困了,不然怎么也得多招待你一会儿,明天我要没来,你就帮我请个假吧。”


其实分手的事对于王杰希确实没什么打击。不是因为没有投入感情,而是因为他认识到自己与另一个形状的灵魂不太合适,既没有相契的可能,那就更无伤怀的意义。叶修也没跟他多提这事儿,不是怕触及伤心事,而是觉得对于一份感情该有怎样的评价,王杰希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看法总是根深蒂固的,并不以别人的意见为转移。随波逐流的人只是因为没有看法。

所以,个人强大的抗压能力大概来源于两种。高压环境和通透心境。

“明天又去相亲?”叶修腾出空来串门的时候,王杰希刚刚生无可恋地挂掉一个电话,只听最后几句就能猜个大概了。

他略一点头,看到叶修勾起来的嘴角,无可奈何道:“想笑就笑吧。反正母上是觉得没个人在旁边照顾我,我就生活难以自理一样。我在考虑什么时候跟她说我可能不喜欢女孩子,说不定能消停一段时间。”

叶修一愣,刚笑了两声就停住了,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劝你慎重,考虑一下你母上能不能接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有什么?”王杰希一笑,“我知道她,一听就能知道是我烦了。而且就算我真是她也不会介意的。现在那么开放了,她天天上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可别告诉我你歧视。”

叶修干笑了两声,“没,走出去都长俩胳膊俩腿,谁也没多一条啊。”

王杰希凝视了他几秒,缓缓说道:“我怀疑你在开车。”

后来怎么样了叶修没去问,看他没事人一样,还是往常上下班,没多出什么日程安排,还是不爱看微信群,@了一整排说不定能呼唤他出没一下——大概率是没成。

反正叶修发言稿的提纲还是自己写的,王杰希听他驾轻就熟地主持了开会,末了帮着梁方收拾完会议区的时候还专程在门口等了他几分钟。

“周末了,下班去喝酒么?”王杰希问他。

叶修诧异道:“去酒吧?点两杯果汁喝到天亮那种?”

王杰希无语了几秒钟,“喝、酒,不去酒吧,去我家。”

“星期五的晚上会情人,”叶修屈指在他鼻梁上弹了一下,“星期六回家陪老婆。说实话,是不是有情况?”

王杰希面色古怪,“你这是把自己挂在哪一档……明天我三十岁生日,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但明天我妈要过来,肯定要堵着我催我结婚的。”

叶修拽着他胳膊把人往楼下带,“那你就邀请了我一个?我可什么都没带。”

“人来就行,”王杰希满不在乎地说,“你来我家吃白食还少了吗?”他想了想又补充,“我定了个巧克力慕斯,回头你帮我取一下,我顺路先拐去超市买点食材。”

其实叶修不太喜欢吃甜食,他在上海调研待过一段时间,差点被外卖的各种甜度折磨发疯,回到北京的时候感觉自己回到了天堂。

王杰希知道他的口味,蛋糕只是象征性地买了个不大点儿的,随便炒了个杏鲍菇和腰花,搭盘凉菜就是全部了。

叶修帮他把蛋糕拆出来,蜡烛也懒得插了,长叹口气:“你对我真是越来越敷衍了,最开始请我吃饭还是满汉全席呢。”王杰希拿了两只酒杯,只给他倒了半杯红酒,叶修等他带着点仪式感动完刀子,才自己切了一小块蛋糕,示意这就是今晚上的所有的甜品摄入量了,“跑腿费就值两素一荤,看透你了。”

王杰希拿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碰,“我家唯一的存货,知足常乐。”

叶修笑着喝了口,夹了一筷子杏鲍菇尝尝XO酱的浓淡,“所以说巨蟹男是真的居家啊——几乎烟酒不沾,厨艺满分,快把你手给我摸摸,多少钱我买了。”

“你缺的是手么?”王杰希全不领情的样子,却还是把手递给他,修长的手指在人面前晃了晃,“有这时间研究菜谱提升厨艺,还不如花点时间多写几个方案多给公司挣个20%。”

叶修把筷子一丢,低头抓住他乱动的手指,像模像样地翻过来掰开了他的手掌,沿着几条纹路画了两回。

“你是这样想的吧?”王杰希莞尔一笑,手心有点痒,刚缩了一下就被人拽住了,“你还会看手相么?”

“三纹五线还是会看的。”叶修偏了下头。

王杰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说:“太多人都是一样,上学时候一心扑在学习上,当社畜了就满脑子工作。也可以说是我钱多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不觉得这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努力挣钱——而是我比受穷的人更知道怎么生活。”

“你精力充沛,生命力强,但是晚年要防老年病……应该是消化方面的问题。”叶修看了他一眼,“感情上偏重于精神上的恋爱,困扰不少啊……哎婚姻线挺多,不过你是不是恐婚啊?”

王杰希摇头,“只是没有结婚意愿。”

叶修把他的手拉起来看,“你所划分的受穷的人不止穷物,也穷心。他们的目标是生存,不是生活——你事业挺稳定的,名声也不错,唔……思想集中是好事,不过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容易错过。”

王杰希慢慢把手抽出来,看着他说:“那你呢?”这话问出口王杰希才觉出点奇异的感觉。

——叶修不是个没事就会跟别人讲起自己的人。多数时候都是王杰希发表看法,叶修表示认同或者补充,很少会就一个话题先发布自己的观点。最开始他以为是叶修不喜欢表达,仔细一回想才渐渐发觉——好像正因为他以为叶修总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所以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

这建立在两个人对彼此的高度了解上。

叶修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快吃蛋糕,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生日快乐,等零点吧,现在先说点别的。”

王杰希突然停住,就听到那人悠悠开口:“人首先得以生存为目标,在有一定物质基础和精神需求的时候,才考虑去追求生活的需要。很多穷心的人就在挣扎着立足,像逆流的鱼群,不想被冲走就要往前游。你先跃过龙门了,回头看见他们随波逐流的时候就会生出不真实的感慨,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了。但是——为什么要做鱼群万分之一,而不是个垂钓者呢?作为故事的一部分,一花一木都是角色,我选择了扮演一位不那么有追求的捕食者,等一次愿者上钩。”

叶修盯着他的眼睛说完,然后开始扒拉面前的辣菜。王杰希好像是叹了口气又好像是笑了,“那你可太矛盾了。”

“有什么关系?”叶修微哂,“千虑也有一失,痴鼠何必拖姜。”他屈指敲了敲桌面,“聪明人的问题留给你这种聪明人去考虑,我还不想太早谢顶。”

王杰希失笑:“这可真是我收到过的最别致的生日祝福,叶总果然是独见独知。”

两个人明明都不能喝,结果还真这么小口品着喝到了零点。热菜是凉了不能再吃,只就着个小蛋糕喂酒,东拉西扯聊到了凌晨。

“生日快乐,可以准备奔四了。”叶修嘴欠地说着,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杯。

“借你一点生日当天的运气,已经开始奔四的老男人。”王杰希跟他碰了一下,回敬道。

叶修正了正色,“哥运气一直都很好,应该是我分你一点,不用还,别客气。”

工作日才不敢那么放肆,也亏得是第二天休息还不用加班。

“刚才看手相,还看出来什么吗?”王杰希问他,“婚姻线多是什么意思?”

叶修笑他:“桃花多啊。不过都很浅,只有一根比较深的。”

“哼,能看得出来时间吗?”

“那不能的。”叶修往椅背上一靠,舔掉叉子上最后一块慕斯,甜味融化在嘴里,晃悠悠的餐厅顶灯带着点暖黄色,任谁都糅在这种温柔里,“话说来——你就没招过男桃花?”

王杰希眯了下眼,他生来左眼比右边大了些,平时斜斜一觑,自带远人千里的气场,缓了辞色又有着沉稳持重的冷感。叶修琢磨着这人的温度,细想许是姑娘们碰到外焰时灼伤了手,越往焰心靠得紧了反而觉得冷,才意识到王杰希不那么好相与。

“也招过,不然也发现不了自己都能接受。”王杰希坦然道。

叶修自己就很有方寸感,一手掂量着人际交往的距离,不然也不至于一路顺顺当当走到如今。

但王杰希又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这个人的社交安全距离在哪儿,但总是想多碰一下,看他皱起眉,然后无可奈何地给他开出特例,划一条新的线,轻轻拍一下他的头说,靠那么近,看清了,都不觉得冷吗?

叶修就再往前跨一步说,不冷,这是我到过最温暖的地方。

于是那心跳就告诉他,你再靠近些,我就要喜欢上你了呀。

王杰希略微挑了一下眉:“怎么?这你还要算KPI吗?”

“不算,SMART原则一个也不符合——老王,你现在眼睛里只有绩效考评了是不是?”叶修晃着那一点杯底,大概率是不打算接着喝了,他现在说话都很慢,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谈恋爱也讲究5M因素,整个链条缺一不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去迎接另一个人走进你的生命,去试探你可以为那个人开出的下限。”

酒精摄入过量,熏得人头疼了。但王杰希莫名其妙地不太担心第二天会起不来,好像什么事情经过这晚上都能迎刃而解了。

“是不是太晚该睡了?”王杰希后知后觉意识到时间,一想到中午还有母上要过来给他庆生,才发现今晚上很多事情都有些超过了。

叶修有点舍不得地喝掉最后一口酒,“好像是。”虽然他也不太懂好坏,但总能闻出来香味,尝得出醇厚。抻了下胳膊站起身,然后突然晃了晃,好像没站稳,只一伸手扶住了桌角——正正好把王杰希伸来想要搀他一把的手按了下去。

“其实,如果不必要,谁都不用戴着一副社交面孔生活。”

触觉有点麻木,叶修试探着勾住了他的腕,确信那温度是滚热的,不是烧着了,是久蛰的心事炸开,火星一簇就点燃了。

王杰希沾着酒液的嘴唇有点凉,但舌头又是烫的。叶修扶着他的肩膀,继而扣住了后颈,亲吻并无章法,但凭感觉。

餐厅的椅子两两排在一起,王杰希给他摁在椅面上,后腰是悬空的。男人之间的交流总是更加耿直和热切,相互帮忙的事比接吻更自然。

呼吸声太响,感官又很迟钝,包裹着一层薄膜似的,朦胧着像做了场梦。

王杰希茫然地想。

能为谁开出怎样的下限呢?答案尚且未知,但却明了的是,我对你永无上限。

挨到天亮起床,王杰希要醒得早一些,把一片狼藉的餐厅收拾干净了才倒回去把床上睡成一团的叶修扒拉起来。谁知道素日里处事严谨细致的叶总,私下里睡相糟糕成这样,要不是靠墙的狭窄空间限制了他的发挥,王杰希总觉得他能打完一套太极拳十三势。

叶修爬起来又享受了一番迟来的优质早餐待遇,然后趁着王妈妈还没拎包进屋,像个匆匆而过的露水情人,顶着宿醉初醒的头回去了。

王杰希把他送到电梯口,头疼的症状不太明显,但整个人还未完全恢复成平时的状态。叶修趁着电梯没到亲了他一口,笑呵呵地问:“星期五晚上会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他只愣了一秒,指了下身后的电梯门:“到了。”

叶修也不要他回答,理了两下根本没乱的头发就钻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之前,王杰希对他说:“下回还是不要喝酒了。”

眼见着叶修表情没变,他又补充了一句:“酒精会模糊感官和记忆,太不划算了。”


周一再见到王杰希的时候,还是他主动过来串门——拿着新的迎检方案。

“今年比较特殊,各方面都查得比较严。”王杰希十分顺手地拉开椅子坐下了,“把你那思想汇报打给我贴出去,进门一直到办公室那面墙需要改一下布置,门口海报你敦促底下改改,别那么跳,其他还有些地方我去跟财务再说一声。”

叶修一边听他说,一边“嗯嗯”地应,顺手再做几个笔记,嘴角差点没压住。王杰希看了他几秒,没忍住笑起来,还不得不把话说完,“行了,我讲差不多了,剩下的自己看,让底下的抓点紧。”

本来就是一个邮件的事,王杰希盯着他笑了一会儿,才收敛了些,“你没什么要问的了?”

叶修也没收着,“你妈是不是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他摇头,“我跟她说了。”

“出柜?”叶修眉头一跳,一下子就想过来了,“她什么反应?”

王杰希耸了耸肩,面上表情却不显,“她说,我早就是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人了,说什么做什么,其实和她没关系——可能是老年生活太无聊,拿儿子开涮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然后我想了下你跟我说过的话,觉得有些道理。”王杰希接着说道,“如果‘人’是指你的话,那‘5M因素’已经齐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跟我一起冲一下KPI。”

叶修停了几秒,倏地笑出声,“你这告白挺别致啊,男朋友。”

王杰希轻轻地叹了口气,敲了敲他的桌面站起身,“那我去财务办公室了,回见。”

叶修把他垂在桌边的手捞过来,顺着指根按了按,“你怎么看上去那么平静?提前演练了多少遍?”

“没几遍。”王杰希“平静”道,“其实我很高兴,我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你看不出来。”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把手抽出来,扫了一眼旁边的双面玻璃,叶修的办公室是透明房间,外头的人只要愿意,随时能看清楚里面在做什么。

“拿下你也用不着费多大力气。”他弯了弯眼睛笑道。

叶修捏了捏手心,碰到人留下来的余温,“那得看是谁了。”

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了,但也保持着日常往来交流,没有刻意避嫌,也没有人前人后腻在一起。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变了,连同周围人都看出点奇妙的甜蜜感。

只要这俩在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大愿意进去打扰,总觉得好像会撞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上回助手进去签字拿资料,正看到叶修低头在翻阅人员考核表,一伸手想拿杯子却抓了个空,结果王杰希顺手就把刚倒好的茶递了过去,动作熟练自然得好像做过好多回。叶修抬头对着人一笑,才看到门口准备敲门的助手,就保持着那种笑容把他叫进去了。

“感情真好啊。”助手心里感叹了一句,“我们公司管理层真和谐。”

叶修上梁方那儿借场地开会的时候那人还十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公司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他偏了下头,“接受上级部门的检查也算喜事吗?”

“那你和王总怎么跑我这儿来都一脸笑呵呵的,我以为你们中大奖了。”梁方说。

叶修略微愣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轻声道:“算是吧。”

“那回头请客啊。”

“一定。”


迎检的事王杰希也不是第一回安排了,很有经验,吃顿饭聊聊天就能知道这回的检查重点。

叶修跟他感慨过一回,说自己前一个东家,挨到迎检了,该停的没停,要整改的当耳旁风,规章制度当一张废纸,严查什么就往什么枪口上撞,讲话还杠。他那会儿也跟负责审查的上级部门交涉过几次,人家原话是“叶修,我相信你的业务能力,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但这事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们老总把你推出来也没用。”

后来他跳槽过来没多久,就听说老东家关停了。

王杰希倒是没说什么,只听到叶修叹气了,“也好,我在那头的时候,不知道帮老总写了多少次发言稿,我又不是总经办,也搞不了公关。我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那么怀疑一个人不会说话是怎么做成老总的……”

“所以你对董事会甩你个兼职副总这么排斥?”

叶修瘫在他家软踏踏的沙发里,把平板电脑往脸上一盖,“是啊,那公司是个家族企业,老总和几个副总都是亲戚,后来亏得底下工钱都要付不起了,全部停着。老总拉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接个常务的位子。说让我先兼着感受下,觉得可以再接手……我真是服了。”

“实在没必要……”王杰希憋着笑,后半截都讲不全了。

“是吧,我一天到晚围着政策打转,怎么争取利益最大化,怎么落实补贴,怎么减少开支,还要管专利……又不给我加薪,一堆烂摊子让我收拾……有多大能力使多大劲儿,承担责任之前先要掂量自己,有时候适当逼自己一把是因为你本来就可以达到这样的高度,只要努力。但如果不能正确估计自己的能力,就容易眼高手低。说句‘量力而行’,其实也需要洞察力和判断力。”叶修扒拉着屏幕,把手里的网页拿给他看,“喏,你看看这个,咱家里能安吗?”

王杰希原本坐在他旁边,舒软的麻料裹着身体,小半个人都陷进去,心神很是放松了。这会儿凑过来粗略扫了一眼,“你怎么突然要买洗碗机了?”

“国际惯例,”叶修沉吟了片刻才回道,“做饭的人不洗碗。”

王杰希顿了几秒,随即毫不克制地嘲笑出声,在叶修面无表情的凝视下才堪堪收住了。好像跟这人待在一起,情绪外显都会丰富很多。

——大概也是因为终于有人能看见了。

叶修伸手摸摸他的嘴角,把那弧的两角往上推,“我喜欢看你笑。”

然后就抵上去亲他,黏糊糊的从唇角擦过去,也不深入,就沿着唇瓣轻轻地啄。

“他们不值得,我值不值得?”

王杰希挣开他握住自己的手,松了松领口才伸手去抓他的裤裆。叶修一顿,有点咬牙切齿地吻过去,似是要见血方好。

“……你以前,做过吗?”叶修眯了眯眼问他。

王杰希手指一动,蹭开了他的裤腰:“没跟男的做过,你试不试?”

然后就被人翻过来面朝下摁在了沙发里,叶修压在他背上低笑,“我也没有,试试?”

没回答当作是默许。

有一小片阳光从阳台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就落在他手边,像闪闪发光的鱼鳞,一伸手就能抓到。阳光太烫了,身后的人也滚烫。想来此刻也该是理所当然的真实,本就相知相契,无谓媾和的仪式。于是轮廓分明的蝴蝶骨就要破开皮肉,与另一半血肉交拥,膨出淋漓的畅快来,被声色触味调出光怪陆离的观感。

王杰希攥了把暖洋洋的日光,腰骨塌下去,心跳被鱼线捆成同样的频率了。

才把晨日颠倒成黄昏。

叶修靠在阳台门口抽他的事后烟,初次体验不佳,王杰希腰酸得不想动弹,空调屋里裹了条小毯子待着。

“我在想,直钩鱼负命而来,究竟是看上了什么?”叶修突然开口。

王杰希眼皮都懒得抬,随口“嗯”了一声,“因为值得。”

-END-

评论(11)
热度(235)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