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6杰希生日快乐！！！
我×王杰希，第三人称
那个口嫌体正直的女装dalao李锬就是我【严肃脸】
只有一点点小破车，非常简短，总体还是很清水的嗯……
写的时候恋爱脑，随便看看就好……雷的可以点叉叉了……
磨磨蹭蹭写了半年都没写完的连载【手黄再】
0
王杰希躺在光影交错的林间，日光冷冷的，硬邦邦的，连同背后压扁的尖锐断枝一起把他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眼球被不知道谁的血翳住了，模糊着连扑过来的敌人都看不清。该举枪射击了，就像无数次演练的那样，打穿军校训练场上移动靶的脑袋，只要扣动扳机……
“砰——！”
张牙舞爪的敌人在几步之外扑倒了。王杰希敛眉看着和自己穿同色军服的人一样狼狈地走到他跟前，只是人勉强还能站着。头盔早掉了，那人披头散发的，完全不符合军队的仪容要求。额角也磕破了，汩汩地冒着血，王杰希尽力想看清这人是谁，可形容像起了雾，抬一抬手指去触碰的力气都没有。
被一个女人救了啊。
王杰希在心里叹口气。意识模糊，只听到对方嗫嚅着嘴唇，磨出个沙哑的声音。
“王老师……”
是个男人啊。他眯着眼睛想，这声音有点熟悉，是谁来着。
1
肋骨断了几根，身上中了四五枪，左胸两枚最为凶险。绷带在胸腹处绕了几圈，药膏的味道十分难闻。王杰希没来由地想到军校时期，入校第一周就赶上聿城一年都下不了几次的雨。淋雨训练完就感冒了，为了跟上进度，被捏着鼻子灌了一大碗药汤，那个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战争接近尾声，双方都开始清扫战场。输赢各安天命，王杰希并不相信双方不同的信仰有什么高下对错之分，这种争斗古今中外都延续得太多了。
“您醒了。”
王杰希转了转眼珠找到声音的来源。李锬站在他床边，不同于战场上那一见，被过于夸张的色彩惑乱了眼睛，只见着突兀的一道光，不清不楚的一个人形。
额上缠着干干净净的纱布，这会儿那头黑漆漆的长发还是散着，但至少不那么乱了，顺顺当当地垂在身后。其余还有什么伤就看不见了，全被压在军装制服里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比从前，他好像长高了不少。肤色还是偏白，晒的太阳不够。领口也不好好系着，这点倒是没变。
王杰希扫一眼自己袒露在被子之外的手臂，输液针底下一片淤青。病号服的袖口宽大，缺少紧张感。
“是你啊。”王杰希正对上那双茶色的眼睛，从久远的记忆里拾掇出一个残缺不整的印象，最后平淡地道一句，“好久不见。”
“是我。”他颔首，迟疑着说，“我以为，您的第一句话会是先问我战况如何。以及——您可能都忘了我是谁。”
怎么会不记得，在军队里留长头发的男人就你一个，上头给佣兵团开的特例。王杰希罕见地笑了笑：“如你所见，我现在也没法参加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战斗了，只能关心一下结果，看不了过程。”
而结果是不会逃跑的，早晚都会知道。
李锬舒口气，垂着眼说：“结束后我又要走了。”
王杰希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不打算进正规军？”
“在老师眼里，我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学生吧。”李锬终于是笑了一下，在这样的场景下，莫名有点凄然的味道。
印象中他并非不苟言笑，军校时期喜欢追着王杰希屁股后头跑，一点不像其他的同学那样，对这个看起来严肃又苛刻的老师敬而远之。
时隔多年再见面，王杰希觉得他们都变了太多。比如李锬挨了两道不轻不重的处分以后竟然半途肄业去了佣兵团，再比如他从认识王杰希开始就辛苦蓄起了长发，离开军校以后偶然也用女性的姿态出没，本就面容清秀，伪装工作简直不能更合适，长此以往，做得最多的竟然是情报屋的活儿。至于王杰希——
“您该休息了。”李锬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曾怀了什么叙旧的心思。这话有什么之外的含义，只有当事人才能听懂了。
王杰希闭上眼睛，察觉自己的确有些疲惫，可能是麻药劲儿没过，也可能是连日里作战精神紧绷，一下子松散下来竟然难以集中。真是危险啊。他想着，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
李锬走到输液架边上，帮他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一些，逗留了几分钟，只是安静看着，始终没有伸手帮他掖一掖被子之类。
2
王杰希26岁从微草军区回到军校当教官，正逢和平时期，他认识了18岁的李锬。
第一眼觉得他是个正经孩子，中等个子，安安静静的，笑起来很好看，万物生长。可事后发现是自己看走眼了，而且走眼得厉害。
就是个惹祸精，非常烦人，有如蓝雨军区的黄少天。但后者只是话痨，而前者却是死皮赖脸。
王杰希不知道他当兵是为了什么，印象中李锬好像除了自己那张脸什么都不在乎，命也不在乎。
优秀的学生王杰希都记得，其中李锬却是这些印象中最为恶劣的一个。面对教官从来不拘谨，私下里就敢去勾肩搭背，缠着人问东问西。
笑嘻嘻的脸总是让人很难拒绝。
他在特训班待了一年，因为背了处分被踢到普通班，王杰希就不教他了，但一个学校里总能碰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锬一身本事用不出来，完成了规定的每日训练就成天无所事事。王杰希想起来也觉得可惜，那段时间混日子也真是无聊极了吧。他也只是想想，一个堕落的学生而已，并不适合待在军队里，故而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后来李锬走得悄无声息，王杰希也是隔了一周，贴成绩单的时候才在公告栏上看到了快要脱落的劝退通知。后知后觉确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这个学生了。
他沉默着看到上面那几行冷硬的词句，叹口气把它撕下来叠好放进了衣兜。连同李锬不曾表明的情愫一起，没入了不见天日的黑暗当中。
3
王杰希拿着文件夹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碰到个熟人正要往他身后去。对方冲他挥了挥手：“唷，这么巧。”
他顿住脚：“叶修。”
“怎么？军队打算派你去和南方谈判吗？”叶修笑，衬衫下摆不压在裤子里，两手揣裤兜里佝着肩膀，一副和军队里格格不入的样子。
王杰希摇头：“不是，喻文州会去。我请了长假，接下来一个月，你们佣兵团都和他联系。”
“陀螺转了这么久，终于想到要歇歇了？”叶修打趣。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王杰希还是那个样子，工作时间完全不爱开玩笑，也不在寒暄的废话中浪费太多时间。
他刚走出几步又被叶修叫住，耐着性子转过身来等他说下去。
“李锬以前在你班上待过？”叶修问。
他点头：“是。他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问这个？”
“嚯，难怪。”叶修耸耸肩，“一听说你们陷在敌阵里了，跟我打个申请还没等批就带着一队人来支援。兔崽子以前叫他干活没见跑那么快的。”
王杰希沉默了几秒：“他没事吧？”
“禁闭室里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叶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岔开了话题，“诶你这次请假回聿城？”
“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也该回去看看了。王杰希在心里松了口气，有点心不在焉地想，如果那天李锬晚来这么一会儿，可能他就该为国捐躯了。
没有如果，也没有巧合。
一个月的假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王杰希只是把文件全部梳理了一遍，有字的东西都带不出去。
重新整理了抽屉，竟然翻出了几本陈年的笔记本。军队里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写日记，可一周一次还是有的。
王杰希随便挑了一本，打开的时候猝不及防洒出来了一沓乱七八糟的纸片，掉得桌上地上都是。手忙脚乱地去拣，发现不过是些通知单，甚至还夹杂了一张叠了几折的奖状，年代太过久远，打印的字都折毁了，不大看得清。
最后捡起来的是那张劝退通知，李锬的名字近来时常在他大脑毫无防备的时候撞进来。一个人可以经年杳无音信，但一朝出现，就要往挥之不去的方向发展。
4
王杰希盯着橱窗外站着的那个人的侧脸看了很久，红黑色的斜格子短袖连衣裙，垂到半背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个红红的耳钉，手里还提着两个纸袋子。
李锬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到他的时候露出来一瞬间的惊讶，站在原地没敢上前，但又并不是因为被熟人看到他穿女装而觉得尴尬。
倒是王杰希很镇定地走上前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走近了才注意到他还化了点淡妆，难怪远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平日里是丝毫不觉得他女气的，更何况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人行事动手可一点都不女人。他的个子是实在不适合走萌系萝莉风的，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干脆就打扮成了清爽高冷的风格，近看竟也觉得蛮好看。
李锬提了下手里的袋子给他看：“买东西。”没有用伪声，言简意赅，王杰希知道一点佣兵团的规矩，也不多说什么。对方又问：“那您又怎么在这儿？”
“放假休息。”王杰希只背了双肩包，也没装什么东西，连同语调都轻松随意，“吃过饭了吗？”
对方露出个笑容来，王杰希这才觉得他熟悉，抛开外壳触到灵魂的那种熟悉：“您不说我都没觉得饿。”
可能是为了维持对方女人的形象，直男王杰希顺势接过来他手里的袋子：“走吧，我请你吃饭。”
李锬愣了一下，立马跑了几步跟上去，低跟鞋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行动：“想吃烤鸭。”
王杰希笑一声应下来：“我刚好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不知道这么些年有没有搬走。”听得出来王杰希心情很好。
李锬手抓着单肩包的带子走在他旁边，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周半回到脸上：“还是第一次看您穿便装，觉得很新奇。”
王杰希无奈道：“直接叫名字吧，我们现在没有直属的上下级关系。”
“您是老师，也是前辈。”李锬收回目光，盯着新做的长指甲说道。
王杰希知道那种违和感的来源了，李锬的行为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说的话却带着从前没有过的疏离和拒绝。
到底是不能把他再当作以前那个孩子了啊。
“叫老王也行。”王杰希让步，“你现在跟着叶修，随他叫也一样——佣兵团日子好过吗，相比正规军队。”
自从李锬离开军校，他们零零散散也见过几回面，却始终没有机会走到一块儿说上两句，知道对方的消息也不过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自然也没法关心近况。
“还过得去，我是没什么追求的，您知道。间歇性混吃等死吧。”李锬不在意地笑笑，低头走路的时候，视线跟着鞋尖一小片灰前前后后地转，不一会儿就觉得晕，只好转移注意力到街边的商店橱窗，拼命回想刚刚看中的那条裙子是什么样。
王杰希道：“这话放在从前说，你又要挨批评了。”
“是啊。”李锬似乎也不介怀谈及过去，只是兴味索然罢了，应了一句以后竟是再没下文。王杰希料到会是这样，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隐隐约约觉得，他这个学生话里话外都在躲着他，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似的。
“到了。”没走多远，果然是很近。李锬打量着这家毫不起眼的店面，跟着王杰希后脚钻进去。竟然平白里生出一种平凡人生的满足感。
王杰希叫了两听啤酒，拔下拉环递给他。李锬在外面这些年沾了些烟酒不奇怪，但以往王杰希是不喝酒的，看向他的眼神就带了点惊讶。
后者却浑然不觉似的：“这一个月我都在聿城，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李锬忍不住笑：“叶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他？”王杰希嗤笑一声，“倒是会支使人。”
“怎么？他能支得动您？”李锬托着下巴看他，另一只手里拎着那罐王杰希递给他的啤酒晃晃荡荡，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散漫。
王杰希恍惚着觉得这个状态虽然很不讨军校的喜欢，但却是真实的李锬。想着想着发现自己近段时间在这个学生身上走神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多了，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找我带聿城特产。怎么样，要不要替老师分忧？”
“啊——”李锬干劲不足的样子，苦思冥想着抓了抓头发，“聿城……除了烤鸭和啤酒还有什么特产？”
王杰希耸了耸肩。
5
后来李锬也没有给叶修买烤鸭和啤酒。王杰希假装忘了这件事，放完假直接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和训练当中。自从两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当晚各奔东西以后，竟然又是再没任何联系。
和南方军的谈判比想象中要延续得久，四十多天了仍然没有把具体条款敲定。见到喻文州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伏案写字，下眼睑成片的乌青色，不知道上次安生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王杰希把资料甩在他面前，后者猛地把头抬起来，眼球全是血丝。
“去睡会儿，我来看看。”
喻文州顿了两秒，放下笔揉揉鼻梁骨，苦笑道：“这事你来了也不好做，明明是战败方，却提了不少无理要求，大家都不想打仗，他们拿这个来赌——有关佣兵团的条款我整理给你看，你回头拿给叶修，问问他有什么意见。我实在是没精力再去应付他们了。”他说着，又开始低头找材料，一一誊写整理。
王杰希把手按在他面前的纸上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去睡会儿，我来看看。”
喻文州愣了一下，随即叹口气站起身来：“你来吧，我就在沙发上躺会儿，二十分钟以后叫我。”
他坐到喻文州的位子上，也没答话，立刻投入了工作。面前的资料虽然多，但并非无章可循，喻文州的工作习惯很好，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难怪军队会问过王杰希的意见以后，最终把谈判的人选定为他。
“对了，”喻文州飞快地躺下来，把外套脱了盖在身上，闭着眼说，“左边那一摞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个版本，再归纳一下形成最终文件就行。叶修那边——拜托你了。”
末一句话落地像是叹息，王杰希没转头没应声，喻文州这会儿八成也是困睡着了。有关佣兵团方面的确是北方军送给南方军的一份大礼，因为他们参与战争的不确定性导致对方错误估计了己方的实力，作出了不那么合适的战术安排。这次谈判对方主要针对的就是北方军对佣兵团的“招安”。
王杰希一页一页地看过去，二十分钟刚过就把沙发上那位叫起来。他看过全部内容以后才明白刚才喻文州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是源自于什么。
南方希望北方军表达停战诚意，更为了长期以来的和平，对佣兵团进行裁撤。相应的，南方方面也会按一定比例裁军。
裁军倒是次要的，北方军对于被裁人员的安置并不是问题，但这次裁撤的单位是佣兵团，是非正规部队，是私兵。这其中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头疼吗？”喻文州笑了一下，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但连续工作多日的疲态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说起来还是对方吃亏，看看他们做了多大的让步——”
“割地又赔款，”王杰希淡淡地接下去，“附加条件上也无可挑剔。”
喻文州按了按他的肩膀：“既然你回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今天食堂有鸡肉，要不要给你打一份？”
“随便吧。”王杰希对吃的一向也不是那么挑剔，他们这些苦日子出来的人都是这样。
“对了，”喻文州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又折回来，“下午叶修会派人过来和我们谈条款，大致情况我们也和他们进行了交涉，你跟我一起去吧。”
再见到李锬的时候，王杰希多少是有点惊讶的。上次协同作战，军部为了整个队伍的统一或者一些不可明说的原因，给他们分发了同样的军服。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穿佣兵团的制服。
暗红为主色调的迷彩，皮靴把整个小腿都裹在里面。腰间插刀的皮鞘是空的，但他还是下意识把手按在上面。头发梳起来盘好了压在帽子里，帽檐投下成片的阴影。
那种长期浸淫在拿钱换命的环境下造就的冷淡目光，在看到王杰希时流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随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王杰希不知缘何感到一丝欣慰，像是看到自己学生终于能够独当一面，转而又想到他其实指点对方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谈不上什么师生关系。
随即摇摇头把多余的想法都甩出脑外，和喻文州一道入了座。李锬并不是主要负责的人，不知道叶修是出于什么原因把他派过来。
他好像和叶修的关系还不错——这个学生大概是一向有自来熟的本事，和自己的上司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战前偶然有看到他们在车子外头拌嘴。李锬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在叶修那张嘴面前竟然都有点招架不住，可想而知那位佣兵团的团长平时理所当然的垃圾话有多招人烦。
回想起来自己和李锬的相处，时间给了他们隔阂，王杰希感觉得到那道薄膜横亘在中间。其实和别人也有，王杰希自己在微草军团里给后辈的感觉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大家对他敬畏又疏远。从前有李锬这个特例在，他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可如今这个特例也变得不再有当年那种特殊性了，他才深刻认识到，可能是时候作出一些改变了。
“杰希？”喻文州察觉到他的走神，关切的叫了一声。
王杰希轻咳两声：“抱歉，我们开始吧。”真危险，又不知不觉思考起那些与此刻无关的问题了。
佣兵团的人在对面沙发上大剌剌地坐下来了，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
李锬的目光没再向王杰希的方向看，定定地守着桌上的茶杯，仿佛能看出花儿来。双方谈话的内容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向南方军提出解除军事武装，同时禁止民兵和志愿军一类的存在。这是叶修提出来的交换条件，当时他在场，李锬把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叶修后来分析的时候也一语切中利害，多的话也不必说。
军方代表喻王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杰希突然开口叫他：“李锬。”
“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叶修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是放着他们休养生息，等来年啃回来，战争不知道还要打多少年。他们接受不了我们就高压，要让他们知道没有退路的不是我们。”
“王指。”李锬颔首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杰希顿了一下才问：“你有什么想法。”喻文州侧过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王杰希却置若罔闻地抬头看着稳稳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很刻意地又问了一遍：“我想听你的看法。”“你”这一字咬得很重。
李锬看到对方的认真，目色都没动摇一下，“我相信王指和喻指已经明白我团的决定，我的看法也是一样的。”
王杰希看了他几秒，突然站起来，拍拍喻文州的肩：“走吧。”后者愣了一下，匆匆站起来向另外两人表达了歉意，忙跟着出去。哪知王杰希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了一句：“谈判桌上我和喻指会负责，你们等结果吧。”然后再没停留。
除了李锬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那人也有点懵：“怎么个情况？王杰希什么意思？”
李锬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王指……承诺过的事从来不会落空。我们回去复命吧。”可能是他的语气太过凝重，和他往日表现出来的轻松随意相去甚远，那人纵有许多好奇，见他不愿多说只好也不再问。叶修的意思传达了，任务完成，可喜可贺。
喻文州追出来的时候王杰希没走远，站在办公楼走廊的采光井边上，抱着臂沉思。
“你怎么了？”
“他变化挺大的。”王杰希答非所问。
喻文州却听明白了他在说谁，笑了笑叹口气：“这么早就开始感叹后生可畏了？”
“不是，”王杰希皱着眉摇头，“他在压抑自己的想法，以前不会这样。”
“有大局观了吧。”喻文州说，“不过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我都没有把握能把南方军谈下来，现在又加码。”
王杰希按了按眉角，面色也难得有些不太好看：“谈判还得要你来，需要什么帮助就找我。晚上……我去找你交流一下想法，我突然想做个尝试。”
晚上十点回了佣兵团的基地，报完道李锬打发了人去叶修那儿做报告，一个人转头就扎宿舍去了。往浴缸里丢了块泡泡浴芭，搅成蓝蓝绿绿的一片。甜津津的香味实在是不太适合他，想了很久没想起来这一盒是哪个女孩子送的，他一度以为自己这副样子都要和异性绝缘了。
一部分头发浮在水面上，一半藏在泡沫里，思考着要不要去染个酒红色。水温有点高，浴室里都是迷蒙的水汽。气氛不要太好。
有个YY普雷，回头补
6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响着略显匆忙，“这层楼归你们情报部管，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张新杰。我和喻文州在楼上战术指挥部，有事就打内线电话。军方保密措施一向做得很好，这点你可以放心……”王杰希一边走一边说。
李锬终于没忍住打断他，摆了摆手势表示费解，“提问，军部说有人来接我，为什么是您？”
王杰希顿了一下，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你的办公室在尽头左边那间，我已经安排人收拾了，里面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你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摆就可以了。”
李锬跟上去，也不是很执着答案，他已经过了那个事事都刨根问底的年纪了。
王杰希言重了，办公室的布置简直是深得人心。李锬十分满意地在软椅上坐下来，又蹦了蹦，像个小孩子一样新奇地到处翻看。
“下午两点情报部的人会给你开欢迎会，具体工作安排在会上也会讲的，晚上说是要去后面火锅店给你接风。”王杰希看着他转来转去，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
李锬充耳不闻似的拿起桌上一个兵马俑的模型，在手里摆弄着：“我不喜欢这个，为人殉葬的。”
“那就丢了吧。”王杰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李锬低着头没说话，发色好像有点偏红，可能是染了。算来算去不过又是两月没见，佣兵团虽然改组，但双方的努力终是让北方军在谈判桌上大获成功。
半晌他才抓了抓头发抬头冲着王杰希笑，那个笑容有点像军校时期他们在某一隅日光下偶然撞见——于他，王杰希总是用回忆来描形，毕竟现今相处短暂，每一回见面又谈不上刻骨铭心。
“我饿啦。”他轻快地说，“没吃午饭就赶过来报道的。”
王杰希下意识就说：“我带你去食堂垫垫，这会儿应该还有的吃。”李锬笑眯眯地答应了，十分狗腿地跳上来抱着他的胳膊，“好啊好啊果然还是老师疼我啊。正好我先来看看北方军食堂有什么不一样的。”
一切好像是没变，又或是谁让它没变。
“我以为走流程都要几个月。”王杰希帮他刷了饭卡，虽然人已经领了各种制服和宿舍用的东西，但是档案资料还没有完全转入军部。
李锬深以为然，吃了一大口红烧茄子说：“正式申请流程当然要那么久，但是我有军校背景，而且军方在审核方面几乎是给佣兵团的散兵游勇开了绿灯。”
王杰希没在意他的措辞，支着下巴看他狼吞虎咽吃掉略显简陋的两荤两素，迟疑着要不要再去打一份的时候被对方拦住了。
“你们食堂还真挺不错的，诶就先吃这么多吧。”李锬拿指甲剔了剔牙，抠下来一块辣椒皮动动手指就弹飞了。
吃饱喝足，王杰希说要带他去楼里转转，认一下人。李锬平白生出一股过年了的感觉。像是爸爸带着儿子去亲戚家拜年。心里给自己翻了个白眼。
“终于想通了？”路上王杰希问他。李锬摸摸后脑勺笑：“总要混口饭吃嘛。军部不收我的话，我就只能去给小区当保安了。”
王杰希竟然还脑补了一下那种场景，李锬还真能披头散发地坐在保安亭里面吞云吐雾，来个熟人就挥挥手打个招呼，碰到生人就上去勾肩搭背地要人家登记。不出几天人都认个全，再打成一片。
走到二楼碰到张新杰，后者看了他们一眼，看一眼时间：“什么时候到的？”
王杰希先他一步开口：“一个小时之前吧，我带他随便转转。你那边忙完了？”
张新杰看着李锬，点了点头：“十五分钟以后三楼会议室见。”然后又抓着文件夹上楼了。
李锬目送着他上楼，一脸感慨状：“一直听说张部的时间表掐得分秒不差，现在看起来还真是。”
“跟着他做事和叶修那边不一样，你最好规矩点。”王杰希好心提醒了一句。捏着后脑勺一不小心翘起来的两根头发，李锬“嗯嗯”应了两声，跟着他旁边走。
说不准是因为什么原因，当时说要改组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军部。李锬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性子，等到申请表递上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想着想着就落后了几步，王杰希停下来等他，也不催促。李锬赶紧追上去打了个马虎眼揭过。明知道对方根本没在意，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或者说心存侥幸。
7
如果说和李锬之间有过什么深刻的回忆，那应该就算是这一回了。
王杰希后来也不断回想到这一天，跟李锬说起，后者笑他把陈年旧事抓得太牢，实质上过去并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价值。
那天的日光一如既往的沉闷毒辣，旧城区安静祥和，乏善可陈。居民都已经疏散，再有人逃窜就只能是那些边境恐怖分子了。
李锬听着对讲机里头刺刺拉拉的杂音，突然笑了一声：“我以为战术指挥部不用上第一线的。”
“情报部本来也不用。”王杰希的声音十分冷静。
“这种临时抽调是谁的主意？”李锬摁了摁耳麦，有点抱怨的语气。
两头队员不约而同忽略了俩人的扯闲篇。本次行动分成A、B两队，张新杰和喻文州坐镇后方指挥，因为军方部分官员牵涉其中，正在隔离调查，王杰希自请带了一队，另一边却是推荐了李锬。
对于他的提问王杰希没有回答，只是做手势让队伍停下，然后伏低了身形。一直单手拎着的Groza-1这时候被抬起来抵在肩头，“警戒。”
李锬听到他的声音也住了嘴，喻文州的声音在耳麦响起来，“王队注意你的两点钟方向，大约有十几个B国人，情报显示他们装备有数支AKM和暂未清楚数量的榴弹。”
王杰希飞快地打着手势让队员安静散开包抄。李锬在他相对的方向埋伏下，推算了一下双方的位置选择在对方可能撤退的地方埋伏，兵分两路准备支援王杰希以及清理周围的杂鱼。
交起火来的时候，能听到耳麦里的枪声和不远处叠在一起。李锬甚至能从中分辨出被装了消音管的狙击枪干掉的哨兵倒地，然后密集的细碎脚步声后是更为密集的枪声。
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开始丢炸弹，轰隆隆响成一片。炸裂的水泥石块四处乱飞。声音越来越近，李锬握紧了枪杆，一时分不清是耳麦另一边还是自己身边正经历着地动山摇。听着那一头王杰希明显加重加快却又保持均匀的呼吸声默数，透过倍镜死死瞄着声音靠近的方向。
“李锬，后撤一个单位。”王杰希突然开口，“对方有大量的破片弹。”
他很少对人直呼其名，然而李锬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感慨。迅速地收枪指挥队员后撤，一边观察地形找新的地方埋伏，一边问他，“坐标？”
“就近占领制高点。”王杰希冷静道。
李锬听出他竭力压下话尾的颤抖，皱着眉提枪钻进了一栋八层的楼房：“什么地方受伤了？影响战斗吗？”
那头又是几声近距离的尖锐呼哨，伴随着“砰砰”的枪声。王杰希大声指挥着队员做什么，然后才分出精力回他一句：“弹片划伤，不碍事。”
“我分兵支援你。”李锬说，“我这边安静如鸡……等会儿，有人……”话没说完就是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有更多人影冒出来。他缩头躲在楼道窗户后边，想到刚刚一闪而过的红点，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扑街了。
“李锬？没事吧？”王杰希语气有些紧张。
“没事没事。”他咬着牙说，副官就没那么好运了，右边肩膀被一枪射穿，当即失去战斗能力，“敢偷袭我……我火速料理完这帮龟孙就赶过来，王队随时更新战况。”
“有三名队员受伤，其中一位失去战斗能力。”王杰希瞥了眼撤下来的队友，破片弹的钢珠直接穿过了肩胛骨，血水飞快浸出打湿了身上的迷彩。招呼着大家退下来暂缓攻击，对方据守在几座楼房里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偶尔放两枪试探。
他也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轻松。弹片划坏了脸和胳膊，伤口也不止一处，最深的一道接近两公分了。
总的来说挂彩的人并不多，李锬听着两头动静，藏在头盔底下的目光有些阴鸷，枪口从窗栏边扫过，对方放了一枪就沉寂了。副官在两名队员的掩护下简单处理了伤口，不得不沿着规划的路线提前撤退。
“王队，”李锬留了人分层守着，带着剩下的人上天台，“我这儿能看到你们。对面有狙击手，有一个我知道大致方位，十一点方向。”
“我去引，定点打靶会吧，效率点。”王杰希应了句，提着枪冲出去。李锬一怔，都没来得及制止，外面有枪声立刻响起。
王杰希从掩体后飞快闪进了另一栋楼房后头，李锬枪口一转，对着一扇窗里的阴影处果断扣下了扳机。
“砰——”“砰！”
连续两声不同的枪响几乎叠在一起。
“还有一个，七点钟方向，我视线死角，小何你来。”李锬辨出狙击手的方向，指挥着楼下守在另一个方向的队员。
王杰希抱着枪贴在墙上，深吸口气，然后转向再冲出！身形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和怀疑。充分信任自己，也信任队友。
又是两枪声响。
都没中！
被称作小何的队员冷汗都下来了，看到他刚刚开枪的方向有个人影闪过了。
“别动，是观察手！”王杰希喊道，小何的动作一滞，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再收回就晚了半拍。被对方狙击手抓住了机会，一枪打中了他头边的墙壁，沙石瞬间扬起来迷了视线。
李锬黑着脸，从自己固守的地方撤下来，叫个人补缺，然后绕过天台上高大的掩体，干脆地把自己暴露在枪口下，端枪对着刚刚判断出的方位就打。
再没有敌方狙击枪的声音响起了。
“打。”李锬说。拎着那把顺手至极的M99冲下去跟王杰希会合。理论上这次行动的主要指挥权在王杰希那儿，但是A队队长没异议，大家就跟着命令做了。
王杰希想他好像一直偏爱这种大口径的枪，和他夸张偏执的性格简直不能更贴切。
凑近了李锬才看清人身上斑驳的血迹，他本人却浑然不知似的，简单说了一下目标情况，两头的人瞬间战成一团。
李锬这才对王杰希拿自己冒险的行为生出些后怕，没法分神去说他，只好把不满都宣泄在敌人的身上，抢了把UZI冲在最前面，“嗒嗒嗒嗒嗒”响成一片。
说来说去，不过是两人屈指可数的几次合作完成的任务之一，普普通通，有惊无险。李锬好奇问过他为什么独独对这一次记忆犹新。王杰希就笑，他其实也很少笑，面对后辈总是严格的。但对着李锬总是绷不住。
“大概是突然看清了。”
撤退的时候王杰希还是那身轻微伤，会合以后李锬硬是挡在他前头没让人再挂一点彩。坐在车里嘀嘀咕咕着帮他把伤口包起来，没忍住数落他：“老师做了战指也还是习惯当士兵吗？”
“战指也是士兵。”王杰希眯起眼睛纠正他，李锬的皮肤偏白，但是不病态也不娇柔，沾上点血看着竟然莫名亲和，好像来自青年人的锋芒都敛起，藏在皮是皮、骨是骨的底下了。睫毛杂乱而卷翘，垂下来半遮半掩着他那双戴了美瞳似的眼睛，这会儿却只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生怕挨着人伤口，要碰碎了一样。
醒过神来实在没忍住，抽回手揉了把他的头，手感果然很好。多按了几下，原本压在头盔底下的柔软的酒红色头发给揉乱了。
李锬无奈地拉下他的手：“老师……”
王杰希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回去把任务报告写好了交给你们张部——他怎么还没叫你把头发染回来剪短。”
“我跟部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潜伏需要。”他颇不在意地把头发重新挽好，正要系头盔带子，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军车受到来自外部的猛烈冲击向左边侧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开车的队员已经休克，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喻文州的声音突兀地接进耳机：“王队？王队你们还好吗？我们发现目标附近还有漏网之鱼。”
李锬动了动胳膊，发现还好只是折了一边，王杰希撑在他上方，背部迎接了大部分撞击。他咳嗽着拍拍人的脸，一边观察情况一边回答着喻文州：“回程路上遭到榴弹袭击……很多队员受伤。”
王杰希闭着眼调整呼吸，嗫嚅着嘴唇吐出一句“没事。”李锬稍稍松了口气，“伤着哪儿了？”
“肋骨断了两根……”他皱着眉似乎在缓解疼痛，说话的声音都很轻，整个车都歪斜着，要爬出去也颇费力气，“对面有多少人……”
“两三个吧。”李锬试着伸手按了按其他地方，摸到手边的UZI，“还有谁能动的，跟我一块儿去。”
王杰希拽了他一把，正拉着人骨折的地方。李锬疼得龇牙咧嘴：“诶疼疼疼！！！”
“就你这样还去？”王杰希咬着后槽牙把卡住的腿吃力地搬出来，意图从另一边下车，“打完一圈子弹把胳膊卸掉了都不知道——副队？胳膊腿能动就带几个人去清理了。”
他自己倒没有冲上去的意思，从车子里出来就靠在一边喘气，呼吸间扯着哪儿都疼。李锬紧跟在后头下了车，靠在他旁边爆了句粗，“出任务忘了带烟。”右手吊在身侧晃来晃去，大脑几乎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王杰希又笑，“比起佣兵团，感觉怎么样？”他啐了一口，按着眉心讪讪地说：“没差，一样的提心吊胆。”
“你不像是对自己没信心的那种人。”
我对自己没信心，是掌握不好和你的距离。不想你冲在第一线，却又不想你收敛了光芒——那种狠狠砸中我内心的光芒。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对你太上心了。充其量不过一年的师生之缘，叶修也问我，喻文州也问我。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觉得和你没有距离感。什么话都能对你讲。他们都怕我，你怕不怕？”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王杰希突然自说自话一般讲起来，慢悠悠地，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李锬会觉得这简直太像告白了。
但不是，老师只是受了伤，失血和疼痛给人以脆弱的理由。这时候的人们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太过敏感。
我不怕你，我喜欢你，王杰希。
李锬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远处的枪战结束了，副队带队折回来帮忙把伤员移出车子，原地等待支援。
李锬扶着头盔心想，怂，真他妈的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