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朱火,我是月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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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24h/21:00】犀牛的笼

谢谢活动组带上我w大家都太棒了w我就很拖后腿orz

全文一共5893字,时间线穿插,流水账,有一丶丶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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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其实魏之远小时候长得怪招人疼的。

再见到他,魏谦恍惚了好久。一眼看过去尽是成片的筒子楼,老墙皮斑白脱落,像旧照片上回不来的人影,走了形也褪了色。

胡同口的垃圾都堆成了山,那狼崽子一双黑眼睛像上过火油的大珠子,亮锃锃的,烧着不明不白的生,和执拗不屈的一口血。他整个人就缩在自行车棚的底下,眼也不错地盯着魏谦看。

年少初遇的时景太过恶臭,被记忆刻意模糊混乱了,所以这大略是某种情况下的回溯,要他回想起在何时何地种了业果的因。

彼时的魏之远尚且不更事,还没明白甜味只来得及碰到舌尖就要消散,便已身历了一回人情的苦——一苦要苦到舌根,回味持久。

不合时宜的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魏谦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小崽子为他声色俱厉的拒绝所惧,被表皮的刺扎坏了手脚……还会有后来吗?

“一切因果相连,每一条分岔自出现起便是必然。”魏之远同他说过,“不必为没发生的事劳心费神。”

魏谦眯眼盯着面前一身狼狈的小崽子,那么瘦小,骨头都那么细,捏一下都要碎了的。

可他却莽撞而真实的活着,随即又粗鲁地闯进了魏谦的生活。

魏谦一伸手就把他拢进了空荡荡的怀里,为全一个承诺,捂紧了一颗幼小的搏动的心脏。像一个开过金手指的人,立下了无声的誓,要替他接过后来生活里所有的苦,如他一直认为的那样,真正的陪他去尝每一口甜。

“我带你走。”魏谦说,“小远,我带你走。”

带你去更好更圆满的地方,弥补你缺失的所有爱。

可小崽子摇头推开了他,那么小,力气却不容推拒,固执得很。魏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望向自己的旧家——沾着油污,墙上拍死了蟑螂血——于是命运的轨迹重新合上,他们在无数个世界里一次次重逢。

即是一切圆满所在了。

“哥?哥!谦儿,醒醒!”

魏谦于苦夏中烧了一回,所谓病来如山倒,梦的还是陈年往事,混乱不清。

“你烧一直退不下去,怎么都叫不醒?”魏之远蹙着眉坐在床边,撸着袖子给他换额上的湿毛巾。

魏谦把他递过来的药吃了,才缓缓回过神想起来梦里把他推开的人。好像缩地成寸,十步光阴即苍狗,一转眼魏之远就利落成人,敢以下犯上了。

好像不太习惯魏谦这种直白的视线,魏之远扳过他的下巴,“一嘴药味,都舍不得折腾你。刚刚一直叫我名字,梦见什么了?”

魏谦消化了半天年轻人花样迭出的调戏句式,等人松手给他擦了汗又重新捂实,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小时候跟你抢食那条狗记得吗?我梦见你追着它打了半条街。怕你把狗咬死了惹一身疯狗病,喊都喊不回。”

“原来是那时候……”魏之远一听就知道他拿自己当消遣,正经又羞赧地说,“哥,你知道吗?从那会儿起,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一直特别高大了,好像无所不能。支持我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就是你,现在也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吧——好好躺一会儿,晚上应该就能退烧了。”

魏谦是前夜里突然烧起来的,疑是因为亲自出去跑货淋了半天雨。魏之远正好不在,回来的时候才把人从公司拖回来。一时心疼得胸口都麻了,立刻限制了他的工作时间,霸道地占用了魏谦的全部闲暇。怕人肺病复发,听人咳嗽都要紧张许久。魏谦半辈子没怎么被人精心照料过,屈指数来全都有魏之远。好不容易嘴得了闲,嘚瑟不了两句就能换一顿说教。

他那不争气的早死的妈曾经就像个累赘,寻常夜晚都在梦里徘徊,像山那头吃人的妖怪——客气点说或许是阴阳怪气的溪流,尖着嗓子、梗着脖子,喋喋不休——“小羊小羊圆滚滚,嗷呜一口吃下肚,一个也别跑!”然后在假想的温情里惊醒。

指望她像个母亲?魏谦能啐口地:呸,这操蛋的生活。

所以故事的卖点在于互相救赎。

魏谦有点麻木了。不是说生活太好而选择遗忘,而是老女人烂成一团稀泥一样的活法叫人恶心而绝望。恨意或许消弭了,但拒绝那样的命运却贯穿了他的始终,好像渡了河、上了岸,不再回想就能离得远远的,不会被吃掉了。

他马不停蹄地往前跑,终于逃离了她口中“舒服的生活”,到“嗝屁着凉”之外的境地去了。

魏之远漫无目的地收拾了一通,最后又在他床边蹲下来,轻轻地把魏谦钻出被窝的手重新塞了回去。

“我每回听你叫我的名字,就想起来老人说的‘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

这话说得不真,魏谦忍无可忍地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是老子一把给你拉扯明白了,哪儿来的老人让你听说。”

魏之远就笑,把他的手拉过来捧着,摸到人潮湿而宽厚的手才觉安心似的。

“也就是老太太走得太远,存心不想听见让你说她坏话。”

魏谦嘴硬:“她听得明白好赖?”

话是这样说,但面色却又黯淡下来,不去触碰的过去始终存在。他也不可避免地要浸到回忆里去,怕偶尔清醒了,还是诅咒一样的噩梦——拼了半辈子逃出来的沼泽又把人扯回去。宋老太刀子嘴惯了的人,走得太远了,后来人回想起来竟然唏嘘感慨的还是所谓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温情。

魏之远捏了捏他的虎口,就接着方才的话头讲下去,轻言细语的,“我的名字是你给我的,名字能扣死一个人的灵魂,抓住一个人的全部。”他又看着魏谦笑,低低地去蹭他的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明月光照,有志竟成的内外有运,是祝福,我知道的。”

“人世间有聚散离合,他们都会走。”魏之远说,“但我不会,你叫我一声,看着我,我就一直都在。就栓在你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2

——野兔的大部分时间用于追逐尽量多的母兔,但豺一生只恋爱一次,并且与他的母豺厮守一生。

——可是我听人说豺是吃死人的!

——那是人的偏见,豺……


学校的社团在排话剧,选了《恋爱的犀牛》。

魏之远算半个听众,也不大认真听,一半的心都挂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新项目磨人发际线,也折人傲骨。

他低眉顺眼跑了大半年把赞助谈下来,逢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咬咬牙,想着魏谦,想着他为之奋斗的所有,就有一股拧着的劲儿推着他再往前走。

被朋友拉来看话剧彩排算是一时半刻的放松,心神却还是时不时跑远,要飞到天边外,牢牢地把心上人拴住了,才不至于跑神太久把他给漏出去。

朋友和他抵肩并排而坐,拿手肘拐了他一下,“我说你不是吧,这都能触景生情?”

魏之远低着眼,刚学会克制与敛锋,把一腔心事都收紧了,舍不得捧出来给人血淋淋地摆一通,闭死了口不肯谈,不愿说他执念至深之人。

他那倒霉朋友也就叹口气,轻声重复了一遍台上角色刚说完的台词,“我是强壮的黑犀牛,我的皮有一寸厚,最喜欢的地方是烂泥塘,我那玩意……诶你干嘛!”

魏之远回敬了他一胳膊肘,把人没讲完的“情诗”给怼了回去,那人不依不饶地挨过来,“我说,你现在跟一头黑犀牛什么区别?”

不撞南墙心不死。

“你就要等到头破血流才肯放手是不是?”朋友一转头,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台上,“你说他大概率不是‘那种’喜欢你,甚至被你掰弯的可能性都很低,那你在执着什么?追求近乎不可能的事,最后是要一场空的啊。”

魏之远咬着后槽牙没讲话,他活过的这些年,就从没学会把心事袒露明白。好容易给要好的人露了些口风,却始终不能讲明。

那是我哥,是把我拉扯大的哥。

我怎么能用自我的、超出常理的、不合时宜的爱,把他拖下神坛。

他是我十字架的中心,我心甘情愿把“十个房间”都交给他,以此获得内心的安宁。

朋友笑他:“念耶稣不适合你。”


——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飞,像落叶忘掉风,像图拉忘掉母犀牛。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台上的话剧演员饱含感情,而他只觉得遥远。别人的故事钻不进他的脑子,但诛心的话却是一颗颗棺材钉,又尖又长,扎进逃到地狱都不能躲过的躯壳里,被灵魂的痛呼惊醒了。

一心报复者不入天堂。

导演把剧幕掐断了重来,时间线拖回第四场。一切还未开始,黑犀牛只是坠入爱河了,但女主角还未把悲剧的结果和喜剧的情节安在他身上。她还未对着他留下眼泪,给他痛诉的机会。

他捡起来心上人嚼过的柠檬味口香糖,轻轻地在台边哼唱。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衣柜里面挂着我的白天,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墙壁上布满了我的夜晚……”

魏之远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觉得浑身汗毛竖立。收敛的是言行,但情感的外放是收不住的。没人能控制爱情的外显。魏之远摸到自己心口砰砰的剧烈搏动,这种超过限度的、极端蓬勃的爱迟早是要伤人的。

不是此刻视而不见就能瞒天过海的。

这颗挂满荆棘的毛茸茸的心脏,是黑犀牛自己剖出来的,带着可笑的莽撞的爱,妄图塞进另一个暖烘烘的怀抱。

他匆匆忙忙合上电脑,站起身借口不舒服过早离场,留下他这辈子最是仓皇的一个背影。扪心自问,他这一生的“意义”何在?将要以什么立足?

他想要魏谦想到要痴要疯,这话一点也不假,下一秒就要走火入魔。

而舞台上的男演员还在唱。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床的下面躲着我的童年,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椅子上留下了你的温暖……”

歌声那么轻那么慢,把胸腔充满了,满得要炸掉。

“我要用所有的耐心热情,我要用一生中所有光阴,想着你,望着你,等着你——我的爱情。”

那日的天光明亮,有点像乱糟糟、脏兮兮的棚户区走来那个少年,那么嚣张不屑,对这个世界充斥着不满和怨愤,但是脊梁骨却永远竖直挺立,像泥坯土瓦里一根不可折的钢筋。

魏之远以为从搬出那一片旧梦的发源地开始,就足以摆脱泥沼捉身的命运。可那种不对等的期待只要还存在一日,他就永不见真正的天光。


3

我有非常炽烈的激情,一旦它们使我激动起来,什么也比不上我的暴烈;我再也不知分寸、尊重、害怕、礼仪;我放肆、激烈、无耻、大胆;没有什么危险和羞怯拖住我。


到晚上的时候,魏谦的烧果然退下去了。

魏之远就合上书,掀开薄被的一角钻进去跟他躺在一起,汗湿的衣服已经换下去了。魏谦推了推他的脑门,半是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不嫌热吗?”

见人没有抗拒得太厉害,魏之远又得寸进尺地伸手搂了他一下,“明天不去上班好不好?”要不是白天把他从工作岗位上拖下来,按着这人轻伤不下火线的脾性,怎么也要挨到头晕得看不见字了才能乖乖听点话。

魏谦满不在乎地哼哼了一句什么,总体意思是他不用太过小题大做。魏谦平时不大生病,偶来一次总是病去如抽丝。魏之远抱着他就知道这人身体还虚,瘦得能按实了脊上分明的蝴蝶骨,再合他手上力气也远远没有说话的底气足。

魏之远蹭着他的嘴唇亲了一会儿,尝了满口苦味,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按着人要黏到天荒地老去似的。魏谦察觉到这人撒娇的意图,手脚却没什么力气,白白给占了一通便宜,心里憋屈得紧了,喉咙里才滚出来一声不堪重负的低吟。

“哥……”魏之远眼巴巴地看着他,半夜的月亮不太明,拉了窗帘什么都看不清,魏之远也不说要做什么,只管抱着人要蹭。

魏谦烦不胜烦地在他背上轻掴了一把,“乱动什么?明天还要跟那群大脑全用来装浆糊的崽子们开会,你又跟我裹什么乱!”

“那你现在就睡觉,把会往后推推,明天晚点起,我叫你。”魏之远粘在他身上说。

他瞪着魏之远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一会儿就没忍住妥协了。从小到大,魏之远想要什么他都想尽办法给他,没说想要的也给了——就一件事委屈了他,至今仍觉得亏欠——被他那小眼神盯上个一时半会儿的,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

宛如个亡国昏君。

魏谦这头在心里自觉悲凉,那头魏之远就贴着他耳朵满足地低笑。本来就不太睡得着,白天迷糊了太久,这时候本来就难得精神,被他近距离一刺激更清醒了。

魏之远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柔声说:“要是睡不着就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哄小孩?”魏谦哼笑了一声。

“我小时候你也没这么哄过我。”魏之远轻轻道。

魏谦哪里会讲什么故事,给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转而又想起来多年前那个雪夜里,他遍寻不到安眠药的时日,魏之远抱着笔记本闯进他的房间,为他造了半辈子好梦。

魏之远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又把被子理好了,不疾不徐地开口讲道:“从前有个小男孩,天性顽劣。有一天他穿着他的狼外套在屋子里捣蛋,把狗赶到到处乱窜,还往墙上钉钉子。”

他一边讲一边就轻轻地拍着魏谦的背,后者没两下就受不了了,带着点半真半假地愠色把他的手臂扯回来按住了,“再动我不听了。”

这威胁一点理想中的效果也没达到,但魏之远却受用得很,按下一点心痒,正了正色接着讲下去。

“小男孩的妈妈就指责他:‘你这小野兽!’男孩气势汹汹地回敬她:‘我要吃了你!’”魏之远讲到这里就笑出了声,在魏谦略带点烦躁的目光逼视下才不得不收敛些,“然后小男孩就被他的妈妈关了小黑屋。”

魏谦听过这个叫《野兽国》的故事,然而已经辨不清听说的来源,反正不是那个间歇性当妈的女人讲的。这种教育意义寥寥、只会叫孩子变成听话的小东西的故事,绝对不在她贫瘠得屈指可数的低俗教育资料里。

后面的情节应该是小男孩在小黑屋里幻想出了一个野兽国,然后在诸多想要吃掉他的野兽中称了王。但在重复又琐碎的发号施令中,掌握权力的快感减少了,孤独随之而来。

“我想到一个有人爱我的地方去。”魏之远低低地说,声音贴得很近。魏谦一时没分清说话的人是故事里的小男孩,还是魏之远。

他心口一抽,刚一动,魏之远就牢牢地攥住了他,目光定定地锁着他,“小男孩最后又回到了家,看到晚饭还热腾腾地摆在桌上。”魏之远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轻轻地埋在他的颈窝补充了一句,“无论小男孩去了什么地方,只要愿意回来,就永远有人在等着他。”

他一边说一边就安抚性地揉着魏谦的后颈,声色低缓又黏软,“再睡不着我也没办法了啊。”

魏谦却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人扯到脸前来,“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天看你就不大对劲。”

魏之远好像是笑了一声,魏谦没大听清,也看不明白,只是直觉他心里装着事儿。

“就是怕你梦到什么不好的,今天你那样叫我……”魏之远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从话音里都能察出些克制的心疼,“不是给你压力……我不是小男孩了,也比他听话,不会乱跑,不会去幻想出个野兽国和你作对。我心里就只住着那么一头黑犀牛,很久了。你一天不在,它就要撞坏笼子跑出来,去找你,直到看见你。”

他珍视地捧着魏谦的脸,给人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才颇为好笑地收回手隔开了一点,“但我不再管你讨要了,是你主动给我的,你要负责到底。往事不可追,我们要互相亏欠,然后互相弥补——才能有所谓‘后来’。”

他说,我从苦难里修得现世安稳,求神拜佛却都比不及你一言一语,能左右我一切得失取舍。

他说,我走出为所欲为的牢狱,负着重见天光的期待,终于在某个怀抱里寻得圆满。

“讲这个故事是我的私心。”魏之远坦陈,随即强行合上魏谦的眼睛,“但你再不睡觉,明天真的不许你去上班了。”这狼崽子从小就心思重,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所有心思仍然放在他身上。

魏谦心底叹口气,管他呢,日子还是要过的,也就真像魏之远说的那样,没发生过的事不去愁。不管在哪一个平行的时空,血字钉进胸膛,这头倔强的野兽都要盯死了他的喉咙。

于是那个雪夜的场景又重现,在苦夏的晚间追溯起曾经臆想中的“家”的印象——隔绝一切寒意凛冽,自然也不会有酷暑难耐。只为了一句有所依靠,足够停泊歇脚。

而如今都一并实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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